卡塔爾富豪歷來有賞玩猛禽獵隼的嗜好,在電影《無人區》中,黃渤飾演的盜獵者冒著生命危險偷獵一只“阿拉泰隼”,買家為阿拉伯王子,價值高達100萬。
近日獲悉,新疆阿勒泰將在3年內耗資近億元建成一個隼類繁育研究中心,投資方為阿拉伯國家卡塔爾的一家機構。此舉引發公眾對投資方動機的質疑,認為是為非法偷獵交易洗白,有網友甚至將其稱之為“卡塔爾富豪在新疆建立的狩獵場”,擔憂這樣做不僅不利于隼類等猛禽的保護,還會令本已危機四伏的猛禽處境進一步惡化。
環保組織成員劉慧莉告訴澎湃新聞,這一項目的合理性存在問題,是否涉嫌變相買賣瀕危物種尚有爭議,在偷獵行為監管不嚴的情況下,這類項目應該叫停。
卡塔爾方投資1500萬美元繁育猛禽
據新疆林業廳官方網站發布的消息,7月3日,“新疆隼類繁育研究中心項目”在阿勒泰市巴里巴蓋鄉舉行開工儀式。這一項目為期3年(2014年-2016年),總投資1500萬美元(約9000萬人民幣),投資方為卡塔爾生態保護與鳥類協會,由其與新疆野生動植物保護協會合作建設。該中心建成后將是中國第一個猛禽繁育研究中心,能“每年繁育200只隼類在中卡兩國野外放飛,每年繁育1500只波斑鴇在新疆境內野外放飛”。
網友“北京第八日-野生鳥類攝影”發微博稱:“這事兒,感覺像是合法的捕捉馴養猛禽了,這回中國獵隼徹底完了。”“友真自然愛好者”稱:“中國政府應該作為卡塔爾鷹獵需求的受害國提出抗議,而不是接納這筆錢加深盜獵刺激。”“深度新疆-西銳”稱:“卡塔爾人出的錢,有奶就是娘啊!波斑鴇是他們鷹獵的目標,獵隼就不用說了,為了維持他們高貴的品味,大把在新疆花錢,咱們有關單位歡心鼓舞搶著露臉呢。”
獵隼又名獵鷹、鷂子,是隼類的一種,為大型猛禽,是中國國家二級重點保護動物,禁止捕捉和交易。但在一些阿拉伯國家,獵隼是“富人的玩具”,是財富和身份的象征,不少影視作品中,一襲白袍,手擎獵隼是阿拉伯土豪的標配。在阿聯酋,獵鷹不僅有護照,還可以隨主人買票一同乘坐飛機,其被視為重要的家庭成員。
據報道,野外捕獲的罕見白色獵隼價格最高可達一億里亞爾(約170萬人民幣),人工飼養的獵隼價格約5千里亞爾(約8千人民幣)。在利益誘惑下,一些不法分子在中國從事非法捕捉和走私活動,給該物種造成較大威脅。
北京猛禽救助中心猛禽救助師張率提供的數據顯示,阿拉伯國家每年需要從他國購入6000~8000只獵隼,但出產國的合法出口量是 351 只(1999年數據),這直接導致中國境內走私行為日趨猖獗。20世紀80年代,新疆每隔1~3公里就能發現一對獵隼,而2010-2012 年的調研顯示,在阿爾金山保護區46800km2范圍內只記錄到4只野生獵隼。
被疑打著公益的幌子交易鷹隼
卡塔爾對隼類的龐大需求導致野外隼類數量急劇下降,國際環保組織曾對它施加壓力,卡塔爾在其他國家建立繁育中心,增加隼類數量,也有緩解國內市場的需求和環保組織的壓力的目的。卡塔爾每年都會檢測哈薩克斯坦、俄羅斯、阿聯酋等國家猛禽數量,證明其對隼類數量沒有非常大的影響和傷害。
新疆一家研究機構一位不愿具名的學者對澎湃新聞介紹,卡塔爾人非常喜歡玩鷹,對鷹隼有著非常大的需求,其國內有合法的鷹隼交易市場,但本國鷹隼數量無法滿足市場需求,所以他們在巴基斯坦、哈薩克斯坦等國投資建立過隼類人工繁殖中心,繁育出的隼類偷運走私到卡塔爾市場。英國也有合法的盈利性隼類繁殖中心,專門養殖隼類賣給卡塔爾。
這位學者稱,“新疆這個項目(指隼類繁育研究中心)說是公益性的,如果監管不力,也有可能是打著公益的幌子做類似于巴基斯坦等國繁育中心的事,不說公益這項目走不通。”
上述研究機構的另一科研人員劉成(化名)甚至稱,“這個項目就是就是政府打著‘研究’、‘保護’的旗號賺錢,對鷹隼真正的保護應該是改善環境,禁止偷獵,而不是搞什么人工繁育。”
澎湃新聞致電阿勒泰地區林業局,辦公室劉姓工作人員回復稱,他們確實有參與到此項目中,只是項目最近才開始運作,具體信息需要新疆林業廳統一發布,他們不能做出回應和解答。但其提供的以及澎湃新聞查到的林業廳電話均無人接聽。
澎湃新聞嘗試聯系卡塔爾生態保護與鳥類協會,但并未找到相關網站和聯系方式,卡塔爾駐華大使館告訴澎湃新聞,將會協助聯系,但截至發稿時為止,大使館尚未回復。新疆野生動植物保護協會的網站和聯系方式同樣也沒有找到,當地查號臺告訴澎湃新聞,其登記的電話已停用。據知情人士透露,新疆野生動植物保護協會就是“掛靠在林業廳的一個空殼”。
澎湃新聞從新疆林業廳官網查詢到,2011年1月,該協會召開的第四屆理事會上,時任新疆林業廳廳長當選會長。
刺激偷獵等五大爭議
在隼類面臨生存危機時,以人工繁育、野外放飛的手段來增加種群數量,在中國瀕危物種科學委員會成員曾巖看來,這是“對生態最好的幫助”。曾巖告訴澎湃新聞,卡塔爾有著先進的繁育技術,這次合作,能幫助中國引進先進的技術和理念。但這樣的觀點并沒有得到所有人的認同,一些動物保護志愿者從合理性、鳥源、偷獵的角度對這一項目提出質疑。
爭議一:馴養繁殖野生動物是否該叫停?
劉慧莉是環保組織自然大學鳥獸學院的負責人,也是“讓候鳥飛”的執行主任,她向澎湃新聞表示,1991年出臺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馴養繁殖許可證管理辦法》施行至今,馴養繁殖是否有利于物種保護和反盜獵仍沒有結論,新的法規尚在修訂之中。“在政府沒有調查好新疆猛禽生存現狀和保證好嚴格監管偷獵行為的情況下,必須叫停項目”。
而曾巖則認為,既然雙方有愿意合作,項目也已經談了,那沒必要反對或叫停。但她同時表示,確實應該建立一個體制,監督繁育中心在種源建立過程中不損害野生種群的生存。
爭議二:馴養的隼類從哪里來?
根據規劃,繁育中心建立后將每年放飛200只隼類。中國科學院新疆生態與地理研究所研究員馬鳴告訴澎湃新聞,隼類繁殖率低,200只不是個小數目,需要至少400只隼類參與繁殖,再加上生病或馴化過程中死掉的,繁育所需的隼類數量更大。
這批隼類從哪里來?劉慧莉擔心來自偷獵分子,這樣一來,這筆錢看似在繁育隼類,實際上刺激了偷獵行為,反而危害了隼類的生存。一位參與過項目談判的知情人士向澎湃新聞透露,繁育中心的波斑鴇將從阿拉伯國家的繁育中心引進,但隼類來源何處?該人士表示并不知情。
爭議三:繁育技術是否到位?
繁育中心的作用是幫助隼類提高繁殖率,但有動物保護人士擔心“不要二代沒繁育出來,一代抓了一大堆”。對此曾巖坦言,中國目前關于隼類的繁育技術“幾乎為零”,只有少數幾個機構有野外救護的技術。
會不會出現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情況?知情人士稱,不必擔心,一方面繁育中心會安排人員去國外進行培訓,另一方面卡塔爾也有技術人員到新疆進行指導,卡塔爾的隼類繁育技術在世界前列。卡塔爾的技術到了新疆有沒有可能“水土不服”?馬鳴表示新疆與卡塔爾地域相近,地理環境相似,因此“沒有太大問題”。
爭議四:野外放飛是否會刺激偷獵行為?
即使卡塔爾先進的繁育技術被成功引進新疆,繁育中心能培育出更多的隼類,但這并不意味著就高枕無憂了。劉慧莉向澎湃新聞表示,新疆偷獵行為較為嚴重,她擔心如果偷獵行為沒有被嚴格監管,放飛的越多,被偷獵的越多。這一擔憂得到馬鳴的證實,他介紹稱隼類被放生后又被偷獵的例子不少,主要是因為人工繁育的野性不夠,比野生的更容易被人類捕捉。
CCTV紀錄片頻道正在新疆北塔山拍攝《自然地力量》,其野外專家顧問邢睿告訴澎湃新聞,他們前期探訪時發現了金雕和大狂(一種大型隼類)的繁殖巢,7月6日,當他們再次前去準備拍攝時,發現繁殖巢已被偷獵分子全部掏空。邢先生感慨“一個月的拍攝前功盡棄。”在動物保護人士看來,“繁育的同時應該加強棲息地保護,加強棲息地保護或許效率更高些”。
爭議五:為何要在卡塔爾野外放飛?
繁育中心的資金全部來源于卡塔爾生態保護與鳥類協會,而卡塔爾又是中國偷獵分子銷售隼類的目的國之一。在劉慧莉看來,當地不僅不該接受這筆錢,反而該作為卡塔爾獵隼需求的受害方提出抗議。
據新疆林業廳官方網站報道,繁育中心每年繁育的200只隼類在中卡兩國野外放飛,這引發了動物保護人士更大的疑慮。在中國放飛尚且需要擔心被偷獵分子“暗算”,在卡塔爾放飛更不可控了。也有網友擔心這聽上去像是卡塔爾出錢,繁育中心為其捕捉馴養隼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