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萬朵玫瑰已死,它們等不到圣誕節了。
2014年12月19日上午9點,離今年玫瑰花市的第一個“賣點”圣誕節不到6天,老韋坐在自家位于花都區花山鎮和郁村的玫瑰園中,一根又一根地抽悶煙。
此時,別人家的玫瑰花田中忙忙碌碌,花農在為圣誕節做最后的準備。但老韋不行了,他的玫瑰園在12月11日噴灑了一次農藥后全部死亡。
老韋懷疑有人在水中下了除草劑,雖然警方及相關部門已介入調查,但此事至今還沒有證實。
唯一能確定的是,老韋的玫瑰大部分凋零了,如果按照去年的玫瑰花價格計算,老韋等人此次共損失了60萬朵玫瑰,折合市值約300萬元。
16畝玫瑰一夜凋零
花都區花山鎮和郁村口的284鄉道,現如今已被一大片茂盛的綠色和銀白色包裹,綠色的是葉子、銀白色的是包裹花骨朵的泡沫網,這是每年玫瑰花即將豐收時的景觀。
前來種植玫瑰的大多是外鄉人,大部分來自廣西,他們從當地村民手中租土地種花,40歲的韋寶華是其中的一人。
韋寶華的玫瑰園里臨時搭建著木屋,原本住著兩位玫瑰園的守望者。這兩位守望者是老韋從今年3月新苗開始下地時請來看護玫瑰田的花農,按照約定,兩人本該陪伴著這片玫瑰一直到來年春天。但如今,二人卻在新年到來之前提前離開。
離開,是因為玫瑰已經不在。12月11日,花都區花山鎮和郁村老韋所耕種的玫瑰園在噴灑了一次農藥后,第二日大量玫瑰突然枯死。
12月15日中午,記者到達花山鎮和郁村村口東的玫瑰園,老韋早早來到路邊,一邊等待,一邊抽煙。從馬路邊穿過一片濃密的灌木進入玫瑰園深處,還沒走到老韋的田邊,就遠遠看到一大片枯黃的玫瑰田穿插在茂盛的玫瑰中間,格外突兀。
周圍的玫瑰青澀而茂盛,唯獨老韋等人的16畝玫瑰顯露出凋零的跡象。
老韋說,這些玫瑰是今年4月份剛剛種下的,歷經8個月,即將豐收,此時本應是最后發育的黃金時期。
繞田一周,花海內涇渭分明。正常的玫瑰此時花蕾已成,翠綠的葉子和緋紅的花骨朵相間,皮刺尖銳突起。而老韋家的玫瑰,葉子綠中泛黃,表皮脫落,頂上剛剛長出的拇指大的花骨朵已經開始凋亡。每株玫瑰下,散了滿地的葉子,蜷縮在地上。
懷疑有人故意投毒
50歲的老梁是第一個發現玫瑰枯萎的人。12月12日下午,老梁在玫瑰田里澆地時,突然看到一株玫瑰竟然長出了黃葉子。繞田疾走,老梁看到,自家大部分玫瑰都開始有了泛黃的痕跡。
隨后,老梁來到自家用來灌溉的水井旁,準備和肥料時發現,前一日剛用過的施肥桶本應是空的,此時卻裝滿了水。老梁打開后,一股濃烈的除草劑味道從桶內散發出來。
老梁緊接著檢查了灌溉井周圍,井水內泛出一股不尋常的綠色。“這一看就知道是百草枯。”老梁回憶說,用來除草的百草枯不可思議地出現在了自家的水井里。老梁把水井周圍的瓶瓶罐罐翻了個底朝天,發現了很多除草劑的空瓶。
“可能是中毒了。”老梁說,他當時很擔心,連忙叫來了韋氏兄弟幫忙,但不想韋氏兄弟的玫瑰園里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更加不可思議的是,韋氏兄弟家一處離此幾公里外的田里,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明顯是有人在針對我們。”老梁說,因為其他人的玫瑰園一點事情都沒有。
發現事有蹊蹺后,兩家人連忙抽干自家的井水,又從數公里外運水洗刷玫瑰花葉,并拿出肥料施肥,希望有所挽救,但最終無濟于事。3日后,韋氏兄弟12畝玫瑰園的玫瑰全部凋零,老梁的4畝玫瑰園也沒有了生機。
老韋還告訴南都記者,自家玫瑰園水井里的水除了灌溉外,他們還時常從井里取水飲用、做飯,“所幸這次是玫瑰中毒,萬一人中毒了怎么辦”。
老韋隨即報案,警方到現場調查后告訴老韋,井水中是否有毒,是什么毒得找個技術人員分析。老韋隨即向花都區農業局求助,花都區花山鎮農科辦及花都區農業技術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員在15日中午到達和郁村玫瑰園調查此事。
花山鎮農科辦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老韋,根據現場情況暫時排除肥料有問題導致玫瑰萎縮,在無極端天氣的情況下,玫瑰的死因很可能是中毒,但具體情況還需要進一步檢驗。
圣誕節到情人節價格攀升
12月19日,記者再次來到老韋的玫瑰園,玫瑰已全部凋零。老韋說,這并不是第一次“遭災”了。
老韋此前并不是一個花農,來自廣西鄉村的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擺脫農活。按照老韋的說法,他在2008年之前從事的是電子配件行業,從小伙計慢慢成了工廠老板,“后來兵敗如山倒,利潤虧得七七八八了”。
“第一次來到花山這里的時候,只有幾戶人在種玫瑰,我算了一筆賬,覺得投入可以接受,而且做農活是我們的本業,就和吃飯一樣,是必備的。”老韋說,其進入這一行的另一個原因是有一名老伙計在這里種了幾年的玫瑰花了,行情還不錯,日子過得去。
“想不到終究還是回到了干農活的日子。”老韋笑著說道,2008年大雪,玫瑰嚴重減產,當年情人節的一枝玫瑰賣到了2 .5元,而正常來講,一畝成熟玫瑰園開花約7萬朵,在當時市值17.5萬元。
2008年3月,老韋調整了公司業務,從公司賬上拿出一筆約10萬元貨款,又向一些親戚左拼右借了5萬元,下了花海。
玫瑰的種植期約為10個月,每年年頭開始種,直至當年年底12月份收獲。“要趕在圣誕節前。”老韋說,從圣誕節到第二年2月14日情人節,玫瑰的價格是步步攀升的,“雖然大家都想情人節出貨,但其實風險很多,因為寒冷的天氣很可能導致玫瑰減產。”
當年,老韋由于是第一年種植,期待更快回本的他急功近利了。老韋考慮到新苗的產量不高,決定將所有的玫瑰花在情人節出貨,可是2009年1月22日,來勢洶洶的寒潮侵襲廣州,一夜之間玫瑰凋零。
兄弟種花老鄉幫扶
種植玫瑰并非易事,尤其是頭一年。
根據老韋的賬本顯示,12畝的土地,一年的地租每畝1000元,共計1 .2萬元;兩個工人每月工資6000元,一年7.2萬元;一年農藥、化肥的費用約5萬元。
2009年的一場寒流,這些錢都打了水漂。老韋說,玫瑰花凋零一地,看著它們慢慢枯萎,感覺就像拿刀割自己的肉一般。
就在這時,老韋的哥哥和弟弟加入了進來。“我兄弟做生意有頭腦,種田這種事情還是我們在行。”老韋的兄弟們笑著說道,在家里也在種地,在這里也是種地,“當時就想著幫兄弟一把,其實也是幫自己一把”。
2009年的春天,老韋將自己的12畝土地分了一半給兄弟兩人。2008、2009年連續兩年的天災后,花山種植玫瑰的人少了一些,很多人放棄了,三兄弟此時像是“撿了一個便宜”,雖然部分貨在圣誕節就出了,價錢并沒有達到高點,但三兄弟不僅一舉收回了此前投資的本錢,還有約十萬元的盈余。
兄弟三人拿著盈余繼續開發新的花園,時間就這樣來到了2014年,此時的老韋已經在花都買了商品房,而在2014年初,玫瑰花的價格也創下了歷史新高,5元一枝,這個價格是2008年的兩倍,換句話說,一畝成熟的玫瑰園一年可以產出玫瑰花價值約35萬元。
連續幾年沒有回老家,但老韋在廣州闖蕩種玫瑰的故事在老家親戚朋友中口耳相傳。2014年,老梁變賣了家中除房產之外的所有東西,帶著15萬元現金來到花都花山投靠老韋。
“我也是同行兼老鄉帶出來的,這個行業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行業,所以他來了,我也是盡力去幫。”老韋說,此時地租已經漲到了3000元一月,15萬元的啟動資金已經捉襟見肘,所以他以自己的名義從農藥商處給老梁賒賬,并和當年的老鄉一樣,傳授給老梁剪芽的技巧。
老梁的花園長勢喜人,老梁說,如果明年的花價和今年一樣好,一年就可以收回成本了。
但這所有的一切都被枯萎的玫瑰花打破了。
別凍死最后的希望
因為灌溉和噴灑農藥是從高處往下,這些懷疑“中毒”的玫瑰首先是葉子變黃,現在,為了保證農藥不從葉子處繼續向根部蔓延,老韋和老梁將一朵朵已經枯萎的花苞全部剪斷。
老韋培育多年的老苗如今已長至成年人高,可以耐得住毒藥,但代價是今年顆粒無收。但新苗無論如何修剪,都不可能再搶救回來。
老韋說,他總覺得此事是有人故意為之。“我知道是誰,我也知道大概是什么原因。”老韋說,但他沒有證據,他覺得靠猜想去指責別人對于他人也不公平,“不過那個人現在已經不敢跟我打招呼了,見到了我就掉頭走”。
由于田地里沒有監控,雖然老韋已報警處理,但截至記者發稿時仍未有結果。
16畝玫瑰園,玫瑰園內每畝種植1500株玫瑰,按照新苗每株開18朵花,老苗每株開54朵花計算,16畝土地共可產花60余萬朵,若按照去年5元一朵計算,這批玫瑰花的最高市值為300余萬元。
老韋和玫瑰花打了數年交道,除了初期選種的時候見過盛開的玫瑰,大部分時間對玫瑰的記憶只停留在了花骨朵階段,他說:“價錢好的時候五六元一枝,有些舍不得自己用。”
“對我們有意見有看法可以找我們商量,為什么要弄死我們的花,弄死了我們的花他們有什么好處?”老韋說,這種辦法損人不利己,實在讓他氣憤。
雖然損失很大,但老韋還不至于卷包袱走人。但老梁就不一樣了,他的花園里的苗本來就是新苗,出花不多,現如今又死了4畝地的花苗。在和老梁的交談過程中,老梁一直眉頭緊鎖。只有當記者提到如果今年的玫瑰花價持續高位時,老梁才露出了笑意。
如今,老梁還有三個問題需要解決,一個是半個月后即將繳納的10畝土地的租金;一個是拖欠在農藥、化肥店的約4萬元的欠款;最后一個是今年的冬天不要太冷,不要將他最后的希望凍死。
老韋和玫瑰花打了數年交道,除了初期選種的時候見過盛開的玫瑰,大部分時間對玫瑰的記憶只停留在了花骨朵階段,他說:“價錢好的時候五六元一枝,有些舍不得自己用。”老韋還說,玫瑰花凋零一地,看著它們慢慢枯萎,感覺就像拿刀割自己的肉一般。